(文 / 艾倫 · 雅各布)
谷歌公司有一種“全公司電子郵件清單”,員工可以在電子郵件中提出自己關於產品新特性或開發新產品的想法,每一項提議都可以從0(表示“危險或有害” )到5(表示“好主意,就這麼幹!”)進行打分。這個評分系統有趣就有趣在它認清了一件事: 創新不能被默認為天然就是積極有益的,有些創新可能是“危險或有害的”。
一個新的、好的想法和一個新的想法,這兩者之間有什麼區別呢?
有些想法“好”,是因為它們強有力,且影響深遠;而有些想法“好”,則是因為它們在某種程度上讓整個世界更美好。這就牽涉出了一個老問題——如何區別這兩者。如果僅僅關注如何培養創新,那就沒有太多餘地來思考創新的隱患甚至是濫用。
科學與技術,要適應環境而發展
人們歷來把科學視為“純粹” 的知識,而把技術看作“應用” 的知識,這種劃分不能理解得太絕對,否則就把問題想簡單了,但是,將科學與技術這兩者加以區別,確有其實用價值。我們不能一概而論地認為,讓達爾文寫出自然選擇理論的知識,也讓威利斯· 卡里爾(Willis Carrier)發明了空調。達爾文和卡里爾都進行了創新,然而兩種“創新” 存在區別:一個促進人類對於世界及其中生物的理解;另一個則作為工具,使我們能夠利用已有的規律來實現各種各樣的目的。
對科學的了解會催生出探究技術的巨大誘惑。位於美國堪薩斯州的土地研究所(the Land Institute)致力於研究生態農業,其創始人韋斯· 傑克遜(Wes Jackson)曾經對溫德爾· 貝里(Wendell Berry)說過這樣一句話: “我們應置身'核' 外。” 溫德爾· 貝里是美國當代著名的生態文學作家和生態思想家。
傑克遜話中的“核” 指的是核能和基因工程(細胞核)。我想,他要表達的是一旦我們進入“核心”,就會抑制不住想要動動這裡、翻翻那裡,而事實上我們也的確如此。
貝里曾在文章中寫,他覺得傑克遜“是在表露一種本能,雖然並不是科學理智的,但確實是明智的:這是人類普遍具有的一種直覺,有些東西天生就是禁忌,是超出常理、無法想像、怪異而未知的,並且也應當如此。”
我頗能體會貝里的意思,但並不完全同意傑克遜的這種觀點。 “核心” 是令人驚訝的——看它們如何運作能夠激發強烈的好奇心——但是,如果我們要禁止在某一領域裡探索知識,因為不禁止就可能造成危害,那麼我們就得完全禁止對知識的探索了。沒有什麼知識是人類不能濫用的。我認為,與其採取禁止手段,不如像雅克· 埃呂爾(Jacques Ellul)所說, “用技術以外的標準來衡量技術” [1] 。
溫德爾· 貝里,美國當代著名的詩人、小說家、散文家,其作品大多以他生活多年的美國肯塔基鄉村為背景,關心自然生態和民生幸福,崇尚人與自然、人與人、人與群體和諧相處的理想境界。右圖為貝里詩集的封面。 (圖片:indianapublicmedia.org)
溫德爾· 貝里也表達了相同觀點: “當然,我不建議終止科學等知識學科,倒是應當改變標準及目標。我們的行為規範不應源於技術能力,而應源於自然環境和社會環境的性質。” 根據貝里的判斷,這就要求我們要:
不以發展生產力為先,而以適應環境為先;不以創新為先,而以溫故為先;不以力量為優,而以氣度為優;不以奢侈為優,而以節儉為優。我們必須學會思考,什麼才是適宜於人類和生態健康的發展規模和發展方式。通過這樣的改變,我們也許才能避免重蹈自己把自己逼上絕路的覆轍。注意,貝里對“溫故” 的偏好更甚於創新。他可能認為這是源於創新的成本——他注意到創造發明不僅會帶來力量,也會帶來破壞。
還要注意,貝里使用的關鍵詞是“優先”——羅馬人將之稱為“得體”、“適當”。而適當總是與條件有關——在這裡,關鍵條件是我們是否擁有學以致用的智慧。 “適當這一概念指的是,我們的行為,對自身所處的環境、形勢乃至於對未來的期望,是否恰當。”
溫故而創新,是最好的發明
這些話強而有力,對於任何一個認為創新天生有益、或至少無害的人來說,這是一種必要的糾正。但依賴於“故舊” 同樣存在問題:它可能鼓勵人們,繼續依賴已嘗試過的或者已發現的缺陷。在21 世紀的美國,這可能不是大問題,但在其他地方就可能成問題了。
在發展中國家,成千上萬的新生兒因接觸感染或因早產而夭亡。所有這些問題,最有力的解決技術是恆溫箱。因此,慈善機構向全世界送去許多恆溫箱,以期解決這些最為常見的新生兒健康問題,這種舉動絲毫不令人驚訝。
然而,在第一世界的醫院裡使用的這類恆溫箱,是極端複雜的設備。如果在貧窮地區有個恆溫箱出了故障,很難找到勝任維修的技師。另外,世界上許多貧困人口都生活在炎熱潮濕的氣候中,在這樣的氣候裡,恆溫箱常常會出故障——即使醫院有可靠的供電。而且,在這樣的環境下,可靠供電比熟練的維修技師還要難得。這就出現了不可避免的結果:就像馬薩諸塞州總醫院的醫生、克里斯· 奧爾森(Kris Olson)說的: “我們在醫院背後看到了許多新生兒的墓地[意指恆溫箱]。 ” 奧爾森醫生定期赴發展中國家工作。
3 萬美元的機器變成垃圾——對遭受痛苦的新生兒卻毫無幫助。
“NeoNurture 嬰兒車” ,非盈利組織DtM 的成員利用汽車零部件設計的低成本嬰兒車,兼具恆溫箱的功能。 (圖片:Design That Matters / The New York Times)
“NeoNurture 嬰兒車” 內部構造(圖片:Design That Matters / The New York Times)
來看看一家名為“Design That Matters”(DtM)的非盈利組織,在“醫學及創新技術一體化中心”(CIMIT)的資助下[2] ,這家組織利用汽車零部件,設計了一種低成本的嬰兒恆溫箱。 DtM 成員研究發現, 即使是最貧窮的地區,人們也有汽車,為什麼不利用當地汽車供應鍊和汽車維修資源,來開發更好的嬰兒恆溫箱呢?然後,就像DtM 公司的首席執行官蒂莫西· 普萊斯蒂洛(Timothy Prestero)說的: “這個想法首先在一輛豐田4Runner 上實驗,我們把那些不屬於恆溫箱的零件全部取走。” 恆溫箱就這麼完成了。
在我看來,“NeoNurture” 體現了一種使用技術的方式,這種方式應該能得到溫德爾· 貝里的認可。貝里寫道: “我們的行為規範不應源於技術的能力,而應依據自然環境和社會環境的性質衍化而來。” 貝里將創新和溫故兩個選擇擺在我們面前,但NeoNurture 嬰兒車錶明,最佳發明能夠結合兩者。
最後,什麼才是各種意義上都“好” 的創意呢?答案是,新的、有力的、花費金錢和資源最少的,幫助那些最需要幫助的人從而讓他們生活變得更美好的創意。
【註釋】
[1] 雅克· 埃呂爾(Jacques Ellul,1921~1994),法國著名學者,當代最有影響的技術哲學家之一,他一生寫了43 部著作和1000 多篇文章,其中《技術社會》(1954)、《技術秩序》(1963)、《宣傳》(1965)、《政治的幻覺》(1967)、《技術系統》(1977) 等著作在學術界都產生了很大的反響。伊德(Don Ihde)把埃呂爾學派,與馬克思學派、杜威學派、海德格爾學派並稱為四大技術哲學學派。我國著名技術哲學家陳昌曙認為:“對於這位學者提出的觀點,不論我們是否贊同,都應當認真對待。”(狄仁昆, 曹觀法. 雅克·埃呂爾的技術哲學[J] 國外社會科學, 2002,(04) .)
[2] 醫學與創新性技術一體化中心(Center for Integration of Medicine and Innovative Technology),縮寫為CIMIT,由波士頓教學醫院和工科學校組成的公益組織。
本文編譯自 Big Questions Online 網站評論文章 Rethinking Innovation
因為篇幅原因,編譯時有刪改。作者艾倫· 雅各布是惠頓學院(Wheaton College)的英語教授。
內文圖片:iStockphoto
本文由果殼nvgone編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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